我在地摊交智商税

1994年，一辆警车呼啸而至，广州五星级大饭店“中国大酒店”迎来了一张用红绸盖着的药品配方，在万众瞩目下，被送进中国人民银行的保险库。

这是一张叫做“中华鳖精”的配方，被何伯权买下，经过一系列炒作下，它成了中华神药，运动员靠它夺下一枚又一枚金牌，打破多项世锦赛纪录。

1995年的圣诞节，史玉柱开发了一款叫做“脑白金”的保健品，美国人为之疯狂，日本为之沸腾，台湾和香港为之惊喜。

一家生产“三株口服液”的公司，一边派人在农村墙壁上刷广告，一边组织医生下乡义诊，通常都是判定全村老少人人都有病，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喝三株口服液。

就连“健力宝”也在声称，服用之后可以改善体内环境，恢复精神，消除疲劳，改善胃口，促进体内电解质平衡，对增强精力、体力、消化力、宫缩力有明显的好处。

2001年，“蚁力神”请了《卖拐》主演赵本山拍了一个广告，就因为蚂蚁长得黑，所以不仅能补肾，能美容，还能治疗风湿，中老年人的万能药。

“权健”的创始人束昱辉，号称从民间搜罗了600多张药方，一双鞋垫就能一站式解决心脏病、牙疼、刮脸美容、前列腺等问题，火疗更是号称无所不能，从脑部萎缩到到秃头，从耳聋到子宫糜烂，从肾虚阳痿到便秘肩周炎，包治百病。

可惜，作为一个95后，再也没有机会体验到如此疗效了，没想到这几天，终于又在地摊上碰到了它们。

一、到底是疗效，还是智商税？

地摊是个神奇的地方，牙齿、风湿、心血管病的小摊贩比比皆是，堪称移动小诊所。

最让人感到兴趣的，是“眼科”一类——数量多，疗效好。

比如，小区外街边随便一个小摊位，就敢号称从青少年到老年人，从老花眼、近视眼、白内障、远视，再到近视和飞蚊症，医院能治的它能治，医院不能治的也在精准打击范围。

“我们的产品已经有20年的时间了，网上都是能查到的，近视和老花眼绝对能恢复正常，而且全中药没有副作用。”

“330一大盒，三盒一个疗程，如果一次拿一个疗程就260的优惠价，不过我要提醒你，如果是在线上的网店买，那些都是假货，我们中国人寿是不承保的。”

一位摊贩关掉了宣传喇叭，兴致勃勃地向我们介绍起来，她白天工作上班，晚上出来摆地摊赚点外快，在这条街上已经摆了一个月，而对于“眼贴”的疗效也十分自信，还告诉我们怎么区分盒子上的防伪码。

我们查询了一下价格，在某些电商平台上，这样一盒眼贴仅需39元。之后几天，摊主仍然热情的在微信上，给我们推送了一些产品介绍，答疑解惑。

一盒“眼贴”就能解决所有眼科问题？

看着宣传和介绍，不禁让人陷入沉思——原来，爱尔眼科和爱博医疗这样的公司，竟然是夕阳产业。

不过，也总有人对“神药”产生质疑。

“孩子敷完后说很清凉，但是第二天会很干涩，我和商家反映，他们就说个人差异问题，有的人要久一点才能显现出效果，我又买了一个疗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刘英告诉我们，她的孩子在小学六年级就患上了假性近视，还特地去医院用仪器矫正了一段时间，花了两千多块钱，但是效果不佳，后来从街边一个摊位上购买了两盒视力眼贴，每天给孩子敷两次，坚持了一个月，但和商家保证的疗效相去甚远。

“我们班上有一半的同学都有近视，很多人都用过，但没有一个人治好。”

小婷是一名即将踏入高一的学生，她的同学们对近视的概念普遍不强，眼贴和按摩仪一类的产品大多是家长主动购置，也都会在家长的督促下使用。她家里不仅给她买了眼贴，而且还购置了一台眼部按摩仪，使用的时候眼睛会很舒服，但是对缓解近视没什么效果。

“前几年，经常有一些医生和护士来给学生做体检，名义上是免费科普，其实就是推销治疗产品和眼镜，我没看到有人被治好，最后都配上了眼镜。我甚至还见过一名同学，不仅耽误了学习，眼镜的度数也升高了，那东西简直就是智商税，现在学校已经不准校外医生来做体检活动了。”

作为一名初中班主任，曹女士或许没有家长那种病急乱投医的心理，也更能理性看待学生的近视问题，经常给家长做一些科普工作，让家长和同学们尽量“免受其害”，但能起到的效果也十分有限。

咨询了几位眼科医生，他们给出的建议都非常一致——近视、散光、老花眼、白内障等问题，其实都是眼部内一些组织发生了改变，药物和仪器等治疗顶多是辅助作用，作用十分有限。

“中医是讲究平衡的，世界上没有万灵丹，如果有人向你拍着胸脯保证，那绝对是瞄上了你的钱袋子，顺便收割一波智商税。”

95后的廖医生颇有些忿忿，作为一名眼科医生，她常常会遇到一些被灌输错误观念的患者，出现过许多不信任，甚至是耽误治疗的事件。

二、“对症下药”？80、90后已经成为智商税重灾区

严格来讲，我们生活中处处都有智商税，但涉及到健康领域，往往就是智商税的重灾区。

很多人以为，地摊上的智商税活跃，仅仅是因为爸爸妈妈们认知有限。但其实不是的，这一门玄学里，年轻人才是主力军。

根据百度指数，“地摊”关键词在6月5日前后搜索量大增，超过三十倍的爆发，百度搜索大数据显示，“摆摊技巧”对90后这批“中浪”的吸引力最大，超过53%的关注者均为90后。与行动力最强、关注摆地摊具体技巧的90后相比，80后更加“理论派”，对“地摊经济”表现出了所有年龄层中最高的搜索兴趣。

也就是说，普遍受过良好的教育的80、90后，已经成了地摊的主力军。

与此同时，“保健品”的资讯指数也在7月29日前后达到了小高峰，环比上涨了40%，而关于地摊上的“假药”新闻，更是层出不穷，处于执法爆发的“重灾区”。

当然，活跃的不仅仅是“眼贴”等商品，80后和90后所关注的身高和祛痘等问题，更是小摊上受欢迎的产品。

“我们的面膜很温和，坚持用几盒，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能把痘痘去掉，还不留疤痕。”

“30岁之前都是可以用的，大部分人都能增高5～10里面，主要就是补钙和营养素，没有副作用。”

在地摊之上，这些话术并不鲜见，如果你恰好扫描过它们的商品条码，回到家打开购物APP，马上就会搜到类似产品，甚至有一些地摊商贩支持线上下单，只需要在地摊上登记，就能获取优惠券，享受电商平台的补贴。

而这些产品的展示页面上，所标注的疗效也都很夸张，“没效全退”“科技”“成功率”“包退”“祖传”“中草药”“秘方”等字眼，出现的频率极高。

三、智商税的背后，是千亿大生意

当然，这一届的摊贩和产品，又与上一代智商税稍微有些区别。

60、70后偏爱以形补形，就连壮阳药，都要讲究枸杞人参鹿茸肉桂，再搭配驴鞭海马眼镜蛇，灌满白酒把玻璃罐一封，精心酿造的虎鞭酒、阳春酒、神液酒就成功了，要是不来点疗效都有点说不过去。

天下男儿，苦壮阳药久矣。

70后已经老去，这一届的年轻人是普遍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对壮阳药和万灵丹已经不太感冒，开始关注起颜值和亚健康。

一瓶药酒能治百病，他们万万不会相信，但是如果再加点科技含量，是被某个生物制药公司投入了二十年的精心研发，专门针对祛痘、增高、近视一类的病症，再加入一些疗效、期限、保险等配套宣传，难免有人心动。

如果说增高和祛痘只是一种选择，那治眼疾就是包含了更多的刚需，几百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何不一试？

背后的商家，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据中商产业研究院统计，我国眼科医疗服务需求空间巨大，市场规模由2013年的467.7亿元增长至2018年的979.7亿元，年复合增长率高达17%，预估2019年这一数字将达到1116.9亿元，未来五年的年复合增长率有望保持在13%-15%左右。

以近视为例，根据国家卫健委公布的数据，2018年全国儿童青少年总体近视率达53.6%，其中小学生为36.0%，初中生为71.6%，高中生高达81.0%，中国近视患者总人数多达6亿。

据相关统计数据，2000年至2018年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从10.2%上升至17.9%，白内障、黄斑病变及干眼症患者群体对应为1.7亿人、6400万人和8000万人。

在二级市场上，主要针对此类疾病的爱尔眼科2019年营收达99.9亿元，境内医院达105家，门诊部65家，并购基金旗下医院275家，门诊部37家。

潜力巨大的市场，也让其股价坐上了火箭，成为一支7年20倍的大牛股。

四、结语

水大鱼大，巨大的增长潜力下，地摊商家想要喝汤也十分正常。

与20年前相比，地摊的概念早已不局限于地理空间，通过一个个电商店铺，将触手伸到每一个年轻人的面前。

但是，它与20年前的脑白金、健力宝、三株口服液和蚁力神等保健品其实并没有两样，本质上仍然是一种智商税的收割。

而神药的生意之所以好做，不仅仅是因为大众科学常识的缺乏，人注定有生老病死，一旦你处在焦灼的边缘，有些人带着神药，拍着胸脯来到你的面前，谁不想尝试一下？

所谓智商税，仍然是一场焦虑的游戏，一场对绝望者的猎杀。

作者：易牟，微信公众号：螳螂财经（ID:TanglangFin）

本文作者 @螳螂财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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