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二线主播的自白:粉丝骚扰+PK乱象,我在流量焦虑中寻找生存之道

中小主播们的一地鸡毛。

读秒,3,2,1。

“哈喽大家好,欢迎来到南希的直播间。”

下午两点,抖音主播南希准时端坐在直播设备前,在五六个打光灯的直视下,熟练地扬起微笑,和直播间的粉丝们打着招呼,聊聊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回答粉丝们各种或奇怪或刁钻的问题,聊累了再去打打PK。

在她的直播间里,看不到语速逼人的带货场景,也看不到随着音乐扭动的腰肢,有的只是一场场没有主题、没有剧本、即兴发挥的“半脱口秀”。

她的直播时间是每天下午两点到六点,四个小时里太阳和月亮悄悄调换了岗位,她却一刻没有离开过镜头,随时绷紧神经,用最好的状态面对直播间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观众们。

而愿意停留在此的观众终究还是少数,她只能看着每天从几十到几万、剧烈波动的观众数字,一边想着如何留住如流水般的过客,一边渴望着自己能被提高权重,获得平台的推荐引流。

和南希一样,每天在抖音上还活跃着万千的主播,他们或是以颜值吸粉,或者用才艺吸睛,或是用带货留人驻足,形式不同,却面临着类似的处境。

“去年我还是我们MCN公司的全国一姐,”南希说道,“现在,那个位置都不知道换过多少人了。”

入行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已过而立之年的南希却仿佛已经洞察了主播行业的一切,6.9万的粉丝量远远无法和顶流主播相提并论,但却能让她获得稳定的收入。

在这个生于流量又困于流量的圈子里,她和她们,都在负重前行。

一、被现实“教做人”

去年某个午后,刚刚经历失恋的南希偶然间发现,前男友的现女友在抖音上开了直播。

女人间的较劲总是突如其来。

为了干过“情敌”,南希拨通了之前投来过橄榄枝的某MCN经纪人的电话,双方聊了一下便正式签约成了一名兼职的颜值主播。

在南希的想象里,主播只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着和粉丝们聊聊天,再学会点撒娇卖萌那套,钱就能源源不断地汇到自己的账户。

但,现实会教你做人。

头一个月,没有粉丝基础,捧场的大多是亲人朋友,偶尔有顺着抖音的推荐机制进来的粉丝,她也很难做到自如地和他们打招呼,更别提想法留住他们了。

一个月30天不间断的直播下来,她的直播间门可罗雀,在与平台和公司分成之后,打入她账户的钱远比她的主业——医美,来得慢又少。

“那时候没少听周围人的冷嘲热讽,有人甚至去我直播间刷我的真实住址和身份信息,但幸好,我忍下来了。”

或许是因为对战胜情敌的执念,也或许是想让周围的声音闭嘴,之后的一个月,她将时间排的更加紧密,早晨9点去美容院上班,中午1点回家化妆吃饭后就上直播,直播结束后再回美容院,通常结束一天工作时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好在,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在这样一天天榨干自己的精力之后,她逐渐拥有了既稳定又愿意氪金的粉丝,并开始在连线PK时获胜了。

第二个月,她终于在银行卡里看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数字。

这可激动坏了冷淡了她一个月的MCN公司,看到她有成为摇钱树的苗头,经纪人终于开始请人给她拍摄视频,从场景到搭档,拍摄道具大到豪车小到戒指都安排的一应俱全,生怕她飞了似的。

只是,她希望公司能给她安排些原创段子等容易出圈的视频内容,但老板却更偏向于让她以直播为主,视频不用占过高的比重,说白了,挣波快钱就行。

为此,俩人还发生过一些争论。

但不论如何,这之后,愿意给她捧场的粉丝越来越多,南希的直播事业渐入佳境。但她也深刻明白,只要停播一天,粉丝就会立刻转投别人的直播间。因此,即便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她也不得不在每天两点准时带妆出镜。

“今天喜欢你,明天就会喜欢别人,没有主播不懂这个理。”南希说道。

二、“没了打赏,主播什么也不是”

有次,南希和朋友在餐厅吃饭,碰上了想来跟自己合影的粉丝,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火了”。

也是,那时的她常常能上城市的小时榜第一名,还一度成了她所属公司在全国主播里的“一姐”,出门遇上俩合影的倒也不稀奇。

但回到网络上,那里仍然是一片没有硝烟的战场,她也只是万千士兵中的一个。

一次PK时,南希连麦到了一个满嘴脏话、用贬低对手打PK的男主播,或许是因为看不下去,在对方的污言秽语中,南希的粉丝一下给她砸了好几个价值3000元的打赏礼物“嘉年华”。看着男主播从趾高气昂到点头哈腰求关注,南希除了觉得出了口气,心里也有点难受。

“没了打赏,主播再牛也什么都不是。”她说。

在每天同时进行的数万场PK战中,赢了的主播像个获胜的战士,而输了的一方则要按规定接受各种“惩罚”。南希说,她之前见过“玩的大”的PK战,输的一方从吃牙膏,到用烟头烫嘴,五花八门。不过后来,抖音禁封了这些“惨绝人寰”的惩罚方式,靠卖惨和狠招出位的主播终于消停了下来。

毕竟,没有主播敢用禁封直播间当做筹码。

南希也曾有过两次“禁封”经历。

一次,南希在直播间放了一段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搞笑视频,被平台判定为“涉及政治敏感信息”,被禁封了一天;另一次,她就着泡面吃了根火腿肠,被判定为“软色情”,又禁封了一天。

似乎有点冤枉,但这也坚定了南希留在抖音的决心。每当有粉丝要求其“跳个舞,扭个腰”时,南希都以“平台会封直播间”为由拒绝,确实省了不少麻烦。

但,这还不够。

南希也遇到过主播们都遇到过的困扰:粉丝骚扰。

“有的粉丝以为他给你打赏过就是金主了,言语之间就不那么尊重了。”她回忆道,“曾有粉丝问我一月收入,提出给我比这个数字更多的钱,要求我和他在一起并且不再做主播。”

她当然没有理会这茬。

“哪有那么多灯红酒绿,都是禁不住诱惑的人的借口罢了。”

三、MCN关门后,一切重头再来

入行一年半,很少生病的她如今也落下了职业病,久坐致使腰脊椎出了毛病,长时间说话致使嗓子经常需要雾化治疗。

尽管如此,但她从未想过放弃。

就像在赌博赢过的人很难放弃赌场,从直播中受益的人也很难轻易离开这个行业,哪怕已经遇到了流量困境。

去年11月,南希出门探亲,直到今年3月才回到家中,期间她直播的次数大大减少,更多的是零星发布一些视频,可作用却是杯水车薪,收入自然也是如此。

就在粉丝大量流失的同时,她所在的MCN分公司几近倒闭,那个曾经抛来橄榄枝的经纪人回到了成都总部,只能和她远程沟通。

于是,南希的状态近乎于孤狼,从拍摄内容到学剪辑学后期,整套活全部自己完成。

而后,她又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直播生活。有一天,她整整直播了12个小时,除了中途吃饭离开了半个小时,其余时间一直挺直后背,坐在那把办公椅上,对着人来人往的直播间露出标准的微笑,近乎于本能性地致“欢迎词”。

不到一个月,粉丝们便“回心转意”了。

只是,少了MCN团队的专业引导,平台的推荐引流肉眼可见得少了许多,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主播加入,赛道变得逐渐拥挤,粉丝选择面大了,自然忠诚度也下降不少。

一切似乎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她直播间里还是能遇到那些奇葩的粉丝,PK赛还是能遇到那些“不好惹”的对手,还是在迎来送往那些神色匆匆的过客。

“如果你愿意,可以称之为经验变现。”她调侃道。

只不过,这种变现是由平均每天4小时,总共近1600小时的时间成本,加上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的腰痛,以及不断的糟心事堆砌而成的。

而调侃之余,南希也清醒地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离开的期限。

“如果有一天我不当主播了,要么是因为没人看了,要么是我恋爱了,希望到时候是后者的胜利吧。”

(应受访人要求,“南希”为主播化名)

 

作者:闫烨;编辑:韩小黄;公众号:流量公园(ID:llpark001)

本文作者 @流量公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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