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进车轱辘里的废话,迷失在关系的迷宫

果汁可以注水,文章可以注水,语言当然也可以注水。

曾经的废话文学,凭借着一句扯出几句长的故弄玄虚在网络风靡一时,如今它又发展出了进阶版。

继博主陈印泉的几则模仿视频后,废话文学再登抖音挑战榜,此时,它已经变成了流水般的场景下,一套雷打不动的话术。

产品经理,产品经理网站

(截图自抖音博主“陈印泉”)

创作形式很简单,往往是一张聊天截图。

创作场景却很丰富,在问爸妈是否可以给自己买礼物的时候,在找亲戚朋友借钱以解手头之困的时候,在找他人请教问题的时候,这些场景在废话文学进阶版的逻辑之下,统统都可以得到一致的回复:“你这个事情吧,我们讲不是说,而是呢,怎么样呢”。

精髓在于,说了又好像没说,马上要讲出重点,下一秒却又绕了回去。在长达一分钟的语音里,听者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屏息凝神地捕捉重点,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卷进车轱辘里的废话,迷失在关系的迷宫

(截图自抖音博主“龙浩来了”)

此次进阶版的废话文学,与此前的废话文学有所不同。它不仅有着更清晰的创作脉络,还有着创作者们更鲜明的创作情绪。

如果说,曾经的“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创作更多是为了好玩。那么如今,如车轱辘一般颠来倒去的废话文学新编,则带有更多不满与反叛的情绪。

一、网络文学还是网络语言?此消彼长中的社会关系再思考

如今,面对着此消彼长的互联网文学,有人感叹“如今的‘文学’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

的确,与鲁迅那句“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营造出的意境相比,“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不过是个被当成社交玩具的段子。

实际上,倒也不必如此比较。毕竟,此“文学”并非彼文学。那些如韭菜般春风吹又生的一茬又一茬的“梗”们,只不过借用了“文学”二字的名头,内里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决定着传统意义上文学作品和网络文学作品的差异的关键,不在于内容质量,而在于前者是创作者与自己的对话,后者则是使用者与他人的对话。

因此,与其称网络文学为“文学”,倒不如称其为“语言”更为贴切。文学,更像是打开作者内心之门的钥匙。网络文学,则是被广泛应用于社交场景中,用于消解沟通障碍之门的门禁卡。

网络文学不仅关乎个体,更关乎他人,不仅关乎个体与他人的沟通交流,更关乎个体与他人之间的关系。

仔细观察曾经的网络文学,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万千殊途,都可同归于一个出口——时代更迭下的,对不同社会关系的再思考。

以今年走红的几个网络文学为例。

小狗文学源于对亲密关系的再思考。当人们对付出未见得有回报的亲密关系感到不安时,对一段关系中稳定回馈的渴望便寄生于“小狗文学”被传递了出来。

不被定义文学,反思的是社会关系加诸于个体身上的外部压力。人们在口嗨中企图挣脱的社会规制,未见得来自远方,可能就来自附近人的眼睛。

刚刚经历从轰轰烈烈到偃旗息鼓的雪莲文学,反思的是消费者与商家之间的关系。在个体意识觉醒的当下,察觉到自己并非如标语一般被当成“上帝”对待的顾客们,渴望成为买卖关系中的主导者。

若再往前梳理,与此次废话文学新编看上去更为贴近的恐怕是发疯文学。

在发疯文学中,见机发疯是一种消弭尴尬,消除距离感的方式。通过插科打诨传递自己的想法,既能达到目的又不至于冷场。这种对话氛围的维系,往往来源于人们对对话双方关系的不自信,认为自己一旦稍显郑重便会使双方关系陷入尴尬。

若是抱着简单的目光看这次的废话文学进阶版,它其实是人们对“领导”与“被领导”关系的再思考。在模仿视频下方,网友们热烈的讨论中,中心思想显而易见:人们苦领导讲废话久矣。

可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二、在车轱辘般的废话里,看见“强者”优势与“弱者”反击

倘若我们将“领导者”与“被领导者”这两种社会角色再泛化一些,便可以抽象出一种不均等的对话关系,对话双方一方处于强势位置,另一方则处于弱势位置。

这样的对话关系,其实涵盖了更广泛的社会话题。

因此,我们会发现,在废话文学挑战榜上,存在着各式各样的应用场景。比如找人借钱,向老师问问题,找家长要礼物。

这其中,被借钱方与借钱方,老师与学生,家长与孩子,都和领导者与被领导者一样,存在着一种强与弱的对比关系。而如出一辙的,在视频中,提出问题或者请求的往往是对比中较为“弱”的一方,被安排说出废话的,皆是较为“强”的一方。

在废话文学的限定梗里,人们并非反感废话本身,而是反感“说废话”这一行为背后折射出的态度。

如果说,讲废话意味着或有意或无意的敷衍,那么利用废话造梗,则不仅仅体现出苦于绕绕绕绕讲话方式的人们,正在期盼一种更为直白的表达方式,更体现出人们希望在一段有着强弱对比的关系中,身处弱势的一方可以得到重视和公正的对待。

这实际上,与前文梳理的文学前辈们一样,是一种对关系的再思考。

此前,人们普遍遵循着一个默认的法则:在客观条件下身处弱势位置的人就理应忍让。比如,在向他人伸手借钱时,就该秉持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心态,被揶揄搪塞是常事,即便遭到敷衍也不过是敢怒不敢言。

再比如,当“在职场就该忍耐”成为职场“潜规则”,领导说东就不能往西,即便觉得领导在讲废话也得面带微笑地鼓掌,就成为理应被践行的规矩。

可如今,情况已大有不同。今年六月,“00后整顿职场”的话题走红,但比起00后是否真能整顿职场,更重要的其实是人们开始关注到了在职场中,除去忍耐之外的其它可能,是在原本稳固的强弱关系中,开始寻求新的变动。

变动不止于职场。

就像挑战榜中晒出的聊天记录里,有人问“爸爸,我考下驾照了,你什么时候给我买车呀”,一段废话语音之后,作为求礼物者的子女无奈地说“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戏谑与讽刺中,可见的,是父辈与子女所承担的角色已经不再单单是强弱对比下的命令者与服从者。在此逻辑下,父辈即便是作为社会经验层面更为强势的一方,也应当正视并聆听来自子女的需求。

这就好比今年再次翻红的阿瑟文学。“阿瑟请坐”之所以被认为好笑、“不寻常”,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在如今家庭关系正在打破传统父权模式的大背景下,在前喻社会向后喻社会过渡的趋势下,更平等的亲子关系,更舒适自然的家庭氛围,已经成为一种“寻常”。

可见,在车轱辘一般的废话里,不断翻腾着的依旧是时代变化中,人们对于关系的再思考。甚至,是在思考之后,寻求一种更公平、舒适的关系状态。

而下一个问题在于,谋求关系的公平是否会造成新的对立。

三、揭开废话文学再造的另一面:谋求平等是否会制造对立?

如同时钟的出现规范了人类的作息,却也带来了“机械陈规”。机器的出现便利了人类生活,却也成为了令人体饱受摧残的武器,任何事物都是多面的。

一句话,哪怕是废话,也是如此。

我们无法对废话文学新编报以盲目自信的原因,在于“梗”或者“笑话”本身,其生存和传播大多依赖于戏剧化的创作手法。越夸张,就越搞笑,就越容易传播。而这种夸张化戏剧化的效果,在具体操作层面,往往需要通过强化主体双方的标签化特质来实现,这在本质上反而更容易制造对立。

比如,当新的废话文学被运用于职场情境中。“领导”的角色,往往会被套入一个“老油条”的模版之中,“废话连篇”是雷打不动的设定。如此一来,这种长久以来的刻板印象,在玩梗中被进一步加深了。

当“领导者”被塑造得圆滑世故,“被领导者”变得委屈无助,在简单粗糙的故事里,双方矛盾,很有可能在扁平化的印象里被加剧。

除此之外,当人们对“讲废话”这一行为群起而攻之的时候,难免忽视了自己有时也会无意甚至刻意地“讲废话”。当有人问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时,当他人的关心触犯到自己的隐私边界时,当他人的请求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时。此时,废话便不再是废话,而是有着无用之用的武器。

卷进车轱辘里的废话,迷失在关系的迷宫

(在抖音平台有很多“用废话对付长辈”的话题视频)

当“如何用废话对付长辈”的词条出现,我们发现,功能转变的“废话”正承载着一种新的情绪:人们正苦于他人的过分关心甚至是行为越界。

比如逢年过节时亲戚朋友的不懈追问。比如逛街遇到熟人时,他恨不得把你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弄得清清楚楚。

一段精致的废话颠来倒去,“废话”本身扮演的角色也随着人们带入身份的不同左右摇摆。不变的,是人们对一段关系中理想交流状态的期待:热情但不越界,真诚但不伤人。

可危险之处在于,自始至终,人们习惯于转换角色,却尚未习惯换位思考。

玩梗是解压,是释放,是表达,可倘若玩梗人被困于一个“梗”,执着于故事中那些身份牌赋予的简单人物特质,便可能遗失掉一段关系、一次对话中本可能存在的善意。

造梗,是为某种或具象或抽象的“关系”找一个出口。

可若真想走出“关系”的迷宫,破梗才是关窍。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沐沐,公众号:知著网(ID:covricu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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