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chCrunch 是如何迷失方向,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 编译

2024.7.16社长的话

曾任TechCrunch网站编辑的比格斯(John Biggs)在很多年前离职后,一直经营自己的生意。他具体在做什么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在做那种帮助创业公司的训练营服务。他在自己的newsletter中写了一篇批评和哀悼老东家的文章,详细记述了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在这十几年间发生的变化。

比格斯在TC工作时,正是硅谷科技媒体的黄金年代,这种影响即使在他们逐渐没落后也持续了很长时间。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入行的,并且在卢刚老师的带领下,在他当时跟阿灵顿合作引进的“TC中国”项目工作了两年多。

我们那时仍然用自己的脑力去编译文章,而不像现在直接喂进AI就好,根本不担心什么语法错误。如果不是AI,我也不可能在半小时内就搞定从编译,到念出这段“编者按”,语音转文字,再改错字的过程。甚至贴进编辑器发布的手动过程,现在都显得比出稿本身繁琐了。

当时大多数人都坚持在半夜一两点钟起来听苹果的发布会,然后和国外同行比拼文字直播的速度。许多像小米手机1这样的产品都是在这种情况下发布的,在国内受到了与国外科技媒体同等的待遇。

当时媒体确实默许编辑们靠车马和礼品来补贴家用,但媒体与企业之间的关系,是一种远比现在健康的关系。这篇文章中所叙述的美国科技企业与科技媒体之间关系的变化,同样适用于国内的情况。

我之前曾经写过一篇文章《为什么中国科技公司都要去外媒“刷脸”?》,提到

“当今中国科技企业如果真的想出海和树立全球化的影响,还必须以英文为基准,去国外那些著名的科技媒体上寻求报道,再由国内的科技媒体翻译回来。”

当时(我一会说具体是哪一年)的情况是:

  • 国外媒体刚刚开始关注国内大型科技公司,报道普遍浮于表面及偏正面;
  • 国内大众传媒,甚至财经媒体的科技报道都相对偏少;
  • 国内媒体报道科技新闻主要是安全厂商提供的病毒播报、基于大数据的细分行业报告,以及“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宣传典型;
  • 根据我本人的观察,企业愿意优先选择海外媒体,这种“崇洋媚外”是因为他们早知道国内会“出口转内销”,不用专门拜访。

这一年是2016年。现在想来,那正是一个明显的转折点。当事情刚刚才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回头看都是它最辉煌的时候。

当我们讨论这些往事时,事情已经开始逐步发生转变。至少在新能源汽车和人工智能这两个领域,国内的一些主要进展会主动被外媒抓取。

但是今年依然还有往《南华早报》身上扎小人的人呢。我感觉,现在仍然对海外科技媒体心存执念的人,都是和我经历差不多、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

现在更重要的事情都不是这些了,是“活下去”。对于创业公司,或者任何从旧日辉煌中被放逐的个体而言,“活下去”可能就是坚持做自己的事情,不因外界的影响而改变。

上TechCrunch可以成就或毁掉一个初创公司。现在同样的权力接力棒交到了MKBHD们手上。准确地说,Marques Brownlee 刚刚用这把权杖毁掉了 Humane AI Pin。

希望一个以“小而美”起家的发声渠道,可以尽可能缩减成本,保持更长时间的本色运营,而这又不应该以燃烧创始人的生命作为代价。

下面是那篇newsletter的翻译:

T(太)C(蠢)了:初创公司首选的新闻发布网站,是如何迷失方向的

约翰·比格斯

2024年7月15日

2005年初,律师迈克尔·阿灵顿和企业家基思·特尔创办了一家名为阿基米德创投的基金。他们当时的想法是投资Web 2.0,即新兴的网络应用世界。通过这个基金,他们创建了两个产品。一个是名为Edge.io的在线分类广告服务,旨在模仿Craigslist在网络上的每个站点。另一个是名为TechCrunch的初创公司追踪服务,旨在评论每个新兴的Web 2.0网站。

当时,媒体行业正在被博客作者颠覆,他们行动迅速,写出随意的故事,几乎击败了印刷杂志。他们摧毁了保密协议机制,建立了第一批“网红”,催生了传记式的访问新闻报道,把真实评论变成了广告联盟营销手段,削弱了广告收入,并将传统新闻业推入了如今正在全球崩溃的死亡螺旋中。但当时,他们真的很酷。

特尔和阿灵顿在TechCrunch和Edge.io之间分配时间,阿灵顿花费了大部分时间发布Web 2.0故事,并向他的风投伙伴打探内幕消息。他通过在页面侧边出售广告位来赚钱,每月几千美元,那些赞助商是阿灵顿正在评论的网站。最终,这些赞助商支付了足够的钱,让网站扩展到多个主题,包括手机评测网站MobileCrunch和我负责的数码评测网站CrunchGear。

2006年,我为迈克创建了CrunchGear。此时,TechCrunch已经超越了大部分阿基米德创投的其他部分,让特尔专注于投资,而阿灵顿则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TechCrunch上。

为了迎合全球观众,他会熬夜到凌晨三四点,写关于Twitter和Spotify等新服务的独家新闻,并大声斥责生物学专业学生马克·亨德里克森,这位他的“合伙人”被“囚禁”在阿灵顿在帕洛阿尔托的家。当我去面试新员工时,我不得不叫醒迈克,他带我去开市客买东西,为他当晚的派对做准备。

如果你想了解当时的生活:博主Om Malik因过度工作(和过多的雪茄)而心脏病发作。而阿灵顿自己也对《纽约时报》说他的生活方式很糟糕:

“我还没死呢,”TechCrunch的创始人和联合编辑迈克尔·阿灵顿说。这个受欢迎的科技博客已经带来了数百万的广告收入,但代价不小。阿灵顿说,他在过去三年里体重增加了30磅,患上了严重的睡眠障碍,并把自己的家变成了他和四名员工的办公室。“总有一天,我会崩溃住院,或者会发生别的事。”
“这种状态是无法持续的,”他说。

TechCrunch是首屈一指的初创公司新闻网站。上首页 – 即使只是短暂的 – 意味着你的服务会增加1万名新用户,并接到无数来自硅谷风投的电话。这就是TechCrunch的力量:它可以成就或毁掉一个网站。这赋予了我们这些年轻人过多的权力(最终让我陷入了严重的抑郁症),因为初创公司创始人需要我们来完成他们的融资。

风投会说,“搞定一个TechCrunch报道,”创始人们会听从。一对荷兰企业家带着咖啡走进迈克的家,进入他的卧室,希望说服他写关于他们宣传的东西。传说有一次,一位愤怒的德国企业家在一个活动上向迈克吐口水,这让我们对人类产生了深深的不信任。

该网站在Web 3.0和移动网络时代蓬勃发展,并逐渐形成了初创公司新闻与更深入的调查报道的惯例。它催生了全球最好的初创公司活动Disrupt,并基本定义了成千上万创业者的推销方式。我个人在全球各地的酒吧和音乐厅举办推销比赛,作为TechCrunch的一个发现机制。那时,在2010年代初期,TechCrunch已经变得自我封闭,并专注于旧金山(硅谷)。

然而,经过(2018年后的)大衰退后,全球初创公司开始产生一些有趣的东西。旧金山的作者们通常忽视这些外地的初创公司,因为他们不认为创新可以发生在“天命之地”之外。我称自己为东海岸编辑,并表示我的报道范围是旧金山以外的所有地方。

这是TechCrunch的第一个错误。

为了让Disrupt充满初创公司,它需要吸引来自硅谷以外的希望者。当然,你可以把扎克伯格从帕洛阿尔托叫来演讲,但像巴黎、芝加哥和特拉维夫这样地方的小公司才是真正的客户。

这些被几乎所有人忽视的人,觉得他们可以在Disrupt和TechCrunch的页面上得到公平的对待。他们不知道的是,旧金山的团队主要关心Uber的下一轮投资,而我和迈克·布彻等人则把TechCrunch的福音带给渴望被注意到的人。

这种努力变成了一种磨难。我飞到一个城市,到了酒店,吃喝太多,然后在一个活动上被困五小时,喝得更多。我们会和当地的一些初创公司和风投举行推销比赛,然后跑到Yount或Dizengoff街,喝着杜松子酒和汤力水,直到深夜。毕竟,我们是“造王者”。

这是TechCrunch的第二个错误。

TechCrunch浪费了这种权力。现在由AOL和雅虎(Yahoo)管理的旧金山团队,专注于初创公司以外的所有事情。流量至关重要,广告销售也很重要,所以小众初创公司文章——过去人人都读的文章,现在只被公司内部阅读——失去了价值。

随着时间的推移,传统TechCrunch故事的价值减少。像ProductHunt这样的站点——TechCrunch的老板们曾考虑收购它——超越了TechCrunch文章的影响力。

公关费用变得昂贵,所以公司采用游击战术来增加用户数量和更多现金。风投变得更聪明,创建了自己的推销比赛和加速器来建立更大的投资组合。造王者不再掌权。此外,主流新闻也在报道初创公司,关注新酷的网站和数码产品。

顺便说一下,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数码网站现在很糟糕?你可以感谢在我创办CrunchGear之前替代我的Gizmodo的家伙布赖恩·蓝姆。

蓝姆想到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概念,即他应该为每一个他的评论卖出的物品得到报酬,这导致了联盟营销,并反过来把数码评论网站变成了新闻业的糟粕。

实际上,他的概念——摧毁了Engadget和CrunchGear的网站——直接导致了《纽约》杂志等媒体写那些为了SEO优化目的写的音响和电视机评测,以便他们能从每次销售中获得2%的提成。确实令人感到不安。

但TechCrunch始终有一个优势。阿灵顿对未能兑现承诺的初创公司,常常表现得非常刻薄。他批评Twitter频繁宕机,基本上是他发明了“在社交媒体上抱怨”来获得更好服务的这种方法。在CrunchGear,我们嘲笑我们认为糟糕的东西,揭露坏人,并做了一些可怕的事情,比如做了个鬼畜视频,让“元首”抱怨一款新的、过度炒作的平板电脑上市延迟。

随着雅虎高层试图了解如何从TechCrunch的活动部门榨取更多现金,同时关掉了TC的融媒体部门,这一切都消失了。编辑马修·潘扎里诺尚且可以出色地隔离高管们,实现自主编辑。但他离开后,他们急忙填补了他的缺位。结果是TechCrunch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错误。

经过多年的公司所有权流转,雅虎最终被卖给了私募股权公司阿波罗,TechCrunch变成了一个温吞水的站点,专注于由昂贵的公关人员特意安排的大笔融资,和被搅拌成糊状的随机科技新闻。

目前的编辑结构,由一两个老TechCrunch成员和由编辑康妮·洛伊佐斯雇佣的大量老编辑控制。曾经自由奔放的编辑策略——作者随时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几乎没有人编辑任何东西——被一个更正式化的系统所取代,这个系统对那些准公关人员来说很熟悉,而任何对旧金山现有“王者”表达愤怒的迹象,都会被严厉处理。

这导致了最近在TechCrunch发生的事情。哈杰·坎普斯(Haje Kamps)写了一篇文章,喷了当前的一位“王”——Scale AI的创始人亚历山大·王对优绩主义的看法。在一篇后来被雪藏的文章中,哈杰认为亚历山大·王“是个白痴”。

(顺便说一下,哈杰有一个副业,为初创公司提供建议。如果在我那时候的TechCrunch这样搞,他会被解雇,但因为投资人和编辑之间的壁垒已经被磨损到接近为0,所以这事被忽视了。)

亚历山大·王这么说是想要挑战多样性和政治正确的原则,这在硅谷一直是一个危险的东西,主要是因为硅谷主要由白人主导,对外界要求变革的声音只是阳奉阴违而已。白人CEO甚至不惜掏遣散费让“闹事”的员工离职,这导致他们公司士气低落,但他们在赚钱,宝贝,所以一切都很好。

因此,从各方面来看,亚历山大·王的反多样性发言,就是废话。哈杰用曾经在旧的TechCrunch中响亮的声音指出了他的问题。随之而来的Twitter反弹吓到了他的上司洛伊佐斯,哈杰被从编辑名单中剔除。

这篇文章随后不得不加上“编者注”:

这篇文章已被修改,删除了其最具攻击性的语言;它不符合我们的诚信标准。这篇文章也作为时事通讯发送给订阅者。对于这个严重的错误,我们向读者道歉。

而在此之前,另有一些老TC人,包括凯瑟琳·舒、马特·伯恩斯和达雷尔·艾瑟林顿被裁。这三人单独负责了TechCrunch全球流量的很大一部分,因为他们一直在写有趣的东西,并且已经写了近二十年。

管理层还裁掉了大量的营销团队。简而言之,TechCrunch正在收缩并变得胆怯。

洛伊佐斯必须完成她的收购,而她的新编辑们,主要是前几年的商业媒体大裁员的幸存者,渴望保住自己的工作。TC依然是一个全球性的网站,但现在的新闻条目是几小时一更新,而不是以往的几分钟,网站的价值跌入谷底。

我在《Keep Going》中经常与风投和初创公司创始人交谈,他们都说同样的话:他们不读TechCrunch。对他们业务的价值已经消失,目前的帖子列表——从剪映用户协议变化的新闻稿——到闪闪发光的风投访谈——都是垃圾。

我认识的许多人仍在编辑部工作,且是我认为的朋友和知己,我知道并不是每个故事都是垃圾。有时金子仍然闪耀(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文章也太长了,一些有名望的编辑应该注意到这一点)。但最终,TechCrunch不再有影响力了。

这是最悲哀的事情:它本该如此。初创公司并没有消失。任何创投媒体都可以基本上重建阿灵顿的模式,通过为初创公司做广告来赚钱;通过揭穿硅谷吹牛者的泡沫找到乐趣;通过告诉人们如何在创业界取得成功来获得大量内容。

但TechCrunch不会再这样做了。它被困住了,翻阅来自同样咄咄逼人的硅谷公关人员的新闻稿,并自认为在做有意义的工作,实际上根本没有。

如果我掌管TC,我会怎么做?让初创公司报道回归全球焦点,忽略那些宣传大公司的小更新的公关人员,成为风投寻找投资机会的地方。这是TechCrunch的原始魔力。通过减少编辑人数,让TechCrunch恢复一些活力。这样,他们在再次通过办会赚钱,并把自己从投资人的重压下解救出来时,可以获得额外的报酬。

写下这些话我并不轻松。我知道如果TechCrunch没有自满,会成为什么样子,这让我感到愤怒。一个曾经增长、变化并拥抱几乎所有人的行业,如今收缩成硅谷自负的黑洞,现在掌控着对硅谷的赞美和批评。

TechCrunch不再是一个新闻网站。它是一具尸体。

这是它的最终失败。

作者:航通社 公众号/微博:航通社(ID:lifeissohap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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