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互联网企业，是否会批量逃离印度？

“这个制裁形式大于内容”。

早上和某个BAT专门负责海外业务的高管聊天，他正在密切关注印度市场的情况；就在前一天晚上，多少在印度市场有着巨大投资的中国互联网公司，一夜未眠。

6月30日，印度以“威胁国家安全”为由，宣布封禁包括Tiktok和wechat(微信海外版）在内的59款中国手机App。

根据App分析公司Sensor Tower的数据，2019年印度排名前10的移动应用当中，来自中国的手机应用占据一半。

禁用完整名单

分别是TikTok、Helo、茄子快传、UC浏览器、Vmate，其中来自字节跳动的TikTok是印度市场下载量最大的手机应用，它在印度有超过2亿的用户，印度市场占据其三分之一的海外市场份额，是其最大的海外单一市场。

印度通信和信息技术部在声明中宣传，这些中国App集体“侵犯了印度用户的隐私，挖掘他们的数据。”这一禁令可能源于早些时候中印边境的冲突，而在印度国内反对中国的情绪进一步被放大。

中国互联网企业过去几年在印度投入了巨大的投资，例如字节跳动在印度的投资超过10亿美元，阿里巴巴的投资超过30亿美元，腾讯的投资超过20亿美元。仔细分析数据下来，中国互联网公司在印度，离赚到大钱还非常非常远。中国企业此番受到的损失据估算非常严重——有报道称，字节跳动的损失将超过60亿美元。

此外，印度对于中国App的限制，对于自身的打击可能远超过对中国企业的打击。

印度互联网现状：用户基数大，但变现很困难

我们不妨通过一组数据来看看印度移动互联网发展的真实情况。

• 印度2019年GDP是2.85万亿美元，中国GDP是14.35万亿美元，印度的GDP 大致相当于中国2006年的规模
• 印度2019年互联网用户5.6亿人，中国大陆2019年互联网用户数8.02亿人，印度互联网用户数大致相当于中国2012年的水平
• 印度2019年的游戏市场规模约为9亿美元，而中国2019年的游戏市场规模约为326亿美元，印度游戏市场规模大致相当于中国2005年左右的水平
• 印度2019年网络广告市场规模约为13.6亿美元，中国2019年网络广告市场约为883亿美元。印度网络广告市场规模大致相当于中国2007年的水平
• 印度2019年电子商务市场规模约为670亿美元，中国2019年电子商务市场规模约为3.5万亿美元，印度市场规模大致相当于中国2004年的水平

综上所述，印度的互联网市场从用户的角度渗透率已经相当高了，处于高速发展中，但是印度移动互联网的变现情况还处于超早期。

众所周知，互联网最重要的三个变现领域是广告、游戏和电商，在这三个方面，印度和中国市场相比都还有着10年以上的巨大差距。

因为变现比较弱——简单来说就是：在印度市场的互联网流量现在还不值钱，处于前期烧钱的状态。

换句话说：大部分进入印度市场的中国互联网公司，现在都处在前期的烧钱教育市场的状态——你可以理解为印度网民现在处于“白嫖”中国互联网应用阶段。

如果我们要了解印度互联网市场，不得不提一个极其重要的事情，就是印度市场，实际上是划分为精英富人市场，和底层群众市场两个几乎割裂的市场。

印度头部的4000万-1亿左右的精英富人人群传统上是美国互联网公司的“票仓”，他们受西方文化的影响非常大，更加倾向于使用美国的facebook和twitter、谷歌等产品，中国互联网公司要想打入这个市场也相当困难。

而中国的互联网公司在印度更多的是深耕底层市场。

我有个在BAT某公司专门做海外市场的朋友跟我说，印度的下沉市场，比中国下沉市场还要下沉好多倍。简单来说就是：用你的应用，但是不怎么愿意花钱。

UC浏览器已经在印度占据了很多年的市场第一，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国内的大流量移动互联网应用早就变成了摇钱树，而在印度却迟迟赚不到钱。

中国企业开始观望对印度高科技投资

印度随处可见中国企业的广告，2018年笔者摄于印度新德里机场

我有很多在印度从事互联网业务的朋友，他们都说这次的事件出来之后，中国企业对于印度的投资将会变得非常谨慎。印度市场虽然空间巨大，但是如果你用中国的思维来投资印度市场，就大错特错了。

首先从政治环境方面，印度最近一直不太平：

从去年12月中旬的印度骚乱到最近的中印争端，印度举国上下几乎没有消停过。

2019年12月中旬，印度骚乱二十多天，23人死亡，5400人被拘捕，705人被送进监狱。

究其主要原因是为了穆斯林的公民权问题。当时印度总理莫迪是很紧张的，公开讲话也做了，紧急部长会议也开了，最后还是只能拿出老三样解决问题：断网、增加警察、开启互联网舆论攻势。

你可能都没想到，印度成为了全世界断网次数最多的国家，光在2019年就关闭了93次。

今年4月，印度工商部下属的工业和内部贸易促进部（DPIIT）突然发布通告，修改现有外国直接投资政策（FDI）：与印度接壤的国家，其在印度的投资必须在政府路径（government route）下进行。

也就是说：要想在印度投资，必须经过印度政府批准才行。

这样一来原来几天就能完成的事情，在新政策之后就要大概一年时间才能把整个流程走下来。

据了解，原先在印度投资只要走自动审批流程就行，几天就可以办下来；现在要向印度企业事务部门、印度央行等各级政府机构提交一堆文件报备审批——大概就是相当于中国七八十年代拿个文件各部门来回跑一样，这样一趟下来，就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了。

换句话说：中国资本想在印度花钱搞投资做好事，要印度同意才行，真金白银不能随随便便进来。

难道是印度政府不差钱？

实际上，印度经济在疫情之前就已经一塌糊涂了。

2019年11月29日，印度中央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印度2019年第三季度经济增速从上个季度的5%降至4.5%，已连续7个季度下滑，为6年多来最低水平。

数据公布后，印度国内掀起激烈讨论，有人质疑“莫迪经济学”失灵，还有人称，是全社会弥漫的相互不信任的“恐惧气氛”阻止了印度经济向前发展。

这样一来，想在印度搞经济更是难上加难。

印度在许多重要产品的进口上依赖中国。比如说印度制药行业所需的抗生素和原材料，还有印度的可再生能源计划所需的太阳能电池板，包括低成本的智能手机上的零部件，印度的汽车工业也依赖中国进口的零部件。2018年，印度从中国进口额高达760亿美金，但之后印度加大了对中国进口的限制，比如提升关税，希望借此降低两国贸易逆差，此后一年印度从中国进口额降低到650亿美元。随着中印边境对峙的加剧，可以预见的是，以后印度对华贸易限制将会越来越多。

中国企业为印度市场做出巨大贡献

最近几年，中国互联网企业频繁出海加大海外市场投资，尤其在印度市场做出了不少重要的投资。根本原因在于近年来，印度互联网行业还是一片未被开发的热土。尤其是印度政府频频放宽外资在电商行业的限制，更是吸引了中国的企业前去投资。比如这两年阿里巴巴在印度市场重金投资了印度移动支付平台Paytm，成为其第一大股东。

据研究公司GlobalData在6月末的统计，在过去四年里，中国对印度初创企业的投资增长了12倍，从2016年的3.81亿美元增长到2019年的46亿美元，印度的大多数独角兽公司得到了中国企业的支持或者投资。根据盖特威之家（Gateway House）2020年3月的一份报告估计，截至3月份，印度30家独角兽中的18家由中国投资者资助，中国的科技投资者已经向印度的初创企业投入了大约40亿美元。

印度独角兽公司背后的中国资方。数据来源：印度全球关系智库Gateway House

据IT桔子统计，印度20家独角兽背后，超过10家有来自中国的投资方，其中阿里巴巴累计投资超过30亿美元、腾讯的投资金额也超过了20亿美元。

而字节跳动在当地也提供了就业机会和可持续性的产业，迄今雇佣了超过2000名雇员，去年宣布了建立数据中心，在印度当地存储印度用户数据，同时采取其他措施确保该国用户的数据安全。同时，在疫情期间承担起了社会责任：TikTok总共认捐了3.75亿美元，同时还有物资40万医疗防护服和口罩，其中一半数量提供给了当地政府。Helo则为2万个家庭提供为期一个月的基本食品和消毒工具包，已为此捐款5千万卢比。

一句话总结：印度市场对 于大部分中国互联网公司来说，危机成本不断大，发展障碍明显增加；提前到来的制裁，只会让中国互联网公司和资本，对于投资印度市场踟蹰观望。

不管最终的结局如何，世界不应该忘记这一段全球移动互联网发展史上独特的一幕，数以亿计的印度用户使用着中国品牌的廉价智能手机，用他们在tiktok上观看视频休闲娱乐，在UC浏览器上获取资讯，用中国的茄子快传传输文件——大部分中国互联网公司，在印度处于净投资状态，他们在本地雇佣了大批高科技岗位的印度籍员工，并使得他们可以接触到来自中国的先进移动互联网视野。

这几年我交了不少印度朋友，他们大多数都对中国非常友好，也不关心政治，很喜欢中国的产品和文化。我真心希望，他们能够继续使用上中国的互联网产品，继续给他们带来方便和快乐。

希望移动互联网无国界。

作者：曾航，前资深财经记者，著有《一只iPhone的全球之旅》和《移动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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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曾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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